□邹志谅

清廷接受历史上推行虚值大钱的惨痛教训，对于铸行大额钱币和发行纸钞是慎之又慎，不到万不得已时不会推行，然而清政府终究没有逃脱历史的桎梏。十八世纪初，当中国皇帝还躺在龙床上悠然游自得之时，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开始，闭关并没有让中华民族保持安宁，反而饱受了资本主义、殖民主义洪流的冲击。1773年（乾隆三十八年），英国在印度设立的东印度公司开始实行鸦片专卖，面对清廷闭关政策，他们采取贿赂、偷运、走私等种种手段，成功地将鸦片源源输向中国，造成中国白银大量外流，打破了中国银钱并用的货币结构，严重破坏了清廷财政平衡。鸦片战争、沿海匪徒滋事和太平天国起义的爆发，更使清廷财源缩小，支出猛增。面对财政枯竭、铸钱原料滇铜受阻，清廷为应付货币流通之需，终于饮鸩止渴，在咸丰三年（1853年），下狠心推行大钱和纸钞。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在全国急速推出了虚值的咸丰大钱，同时还发行了纸钞“户部官票”和“大清宝钞”。

咸丰元年（1851年），户部准许各省钱局开铸咸丰新年号钱，但是由于铜源缺乏等原因，大多省局只能减卯开铸，有的被迫停铸，制钱很难满足社会的需求。咸丰二年十月，四川学政何绍基奏请：“于常行通宝外，铸为大钱三品”，十一月朱批：“所奏不为无见”和“此折著户部存记，若有可行时，不妨采择入奏”。此时咸丰帝虽在考虑铸行大钱，但还没有真下决心。到咸丰三年正月十七日，御史蔡绍洛奏请：“改铸大钱以通钱法之用”。咸丰当天即朱批：“户部议奏”。此际咸丰帝已下决心铸行大钱。是年二月初六刑部尚书周祖培奏：“仿照汉、唐成法，铸当十、当百、当千之大钱”。接着二月十二日大理寺卿恒春又奏：“请减制钱重量，并铸大钱”。次月十八日大理寺卿恒春会同户部尚书孙瑞珍议订了铸当十大钱章程，并请铸当十、当五十大钱。当天咸丰帝下旨：“依此”。大钱首先在京城宝泉、宝源两局铸造、推行。

咸丰三年九月帝谕：“户部会同工部钱法堂妥速筹办”开铸大钱。当年十一月，户部事务祁巂藻等奏云：“各省应铸大钱，前经奏明将章程及钱样颁发”，“应请旨饬下各省督抚，所有议铸大钱，均照此所定分量一律铸造，以裕经费而便民用。”从此全国各地纷纷响应，各省钱局竞相赶铸咸丰大钱。

江苏是全国最早推行咸丰大钱的省份之一，至少在咸丰三年年末，宝苏局已经铸出了第一批咸丰当十钱。在紧靠苏州的浙江嘉善，有位师塾先生王文镕，善将身边出现的新鲜事、突发事记录下来，他将自己最初得到新发放咸丰大钱的具体年份和日期记录得十分清楚：“甲寅（咸丰四年）正月十八日，始见当十钱，由钱琢斋令郎在苏州桐油行内寄来者。十九日，三儿其渊亦由无锡寄一钱来，云此钱市面通行云”。这份笔记原件现还完好保存在苏州博物馆，记录表明咸丰四年新年伊始，在苏州桐油行等店铺、市场经营买卖中，已经在使用咸丰当十大钱，大钱不仅在苏州城内流通，而且已经推行到了无锡。

宝苏局咸丰当十钱，面文“咸丰重宝”，背面按老规矩穿左右用宝苏钱币专用标识，满文“宝苏”二字，穿上下为折当值“当十”。大钱的行使对地方财政十分有利，鉴于苏州地区推行当十钱比较顺利，因此宝苏局几乎放弃了铸造制钱，连年不断地大量铸造大钱，直到咸丰十年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打进苏州，当十钱才被迫停铸。今天我们能见到的宝苏咸丰当十钱，就是这七年之中的产物，它们的大小和重量差距甚大（图1），最大的直径超过44.5毫米，重量接近30克，比十枚普通制钱轻不了多少，应该是刚试行时铸造的；最小的直径只有27毫米，重量不足8克，仅比二枚制钱相当，应是大钱贬值后的几年里铸造的。

宝苏咸丰当十钱不仅直径、重量区别很大，而且式样和文字变化也十分丰富。总的来说，文字有类宋体（图2、3）和行楷体（图4）两大类别，边郭有普通阔缘（图3、右）和特阔缘（图3、左），各类别都有许多书写变化。

宋体源于宋代印刷字体，历经明清两朝发展和改进，均保留了笔划横平竖直为主的精髓。所谓类宋体，虽有宋体主要特征，但并非标准宋体。类宋体钱文中最明显的变化可以看“咸”字的一撇，有的是一撇到底，呈尖状收笔，简称“直撇咸”（图2、左）；有的是撇尾反而向上挑出一勾，简称“勾撇咸”（图2、右）。又如“宝”字的“贝”末两点，有的分开如“八“，简称“八足宝”；有的合拢如“人”，简称“人足宝”。再者钱文有的扁平，有的狭长。仔细判别各种变化，其味无穷。

行楷体钱文或许当年钱局是请过多位书法家书写，其书法变化更是丰富多彩。大类别可以从“宝”字来区分，有宝盖内从“尔”和从“缶”（图4、右）两种写法。细看“宝”字的“贝”末两点，不仅有八足与人足，还有将二点与上划连写成“爪”状的；“咸”字的一撇，不仅有直撇咸和勾撇咸之别，还有书写成犹如古代兵器朴刀状的，有称“朴刀撇咸”（图4、中）。

钱背满文书写也变化多端，“宝”有的上大下小，有的上下匀称，尾部有长有短。“苏”字上部横角与下部有的二笔写成，有的横角与下部一笔完成，一点也写得各有蹊跷，有的如水滴，有的就是一杠，有独立成点，有与主字体连写（图5），同样显示了书法的魅力。如果将宝苏咸丰钱各种字体的排列起来，可以形成一个书法展览，应该是毫不为过。

老苏州家里往往能找出几枚祖辈留下的咸丰当十钱，其中大凡可以找到宝苏局铸造的，不妨可以看看这些钱币上的书法，欣赏各种特点。当然，要将各种宝苏咸丰钱都收集起来，就不是简单的事了。